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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2017年08月24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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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遇见廖雯-----漫谈中国当代艺术
     作者:新西兰先驱报中文网 廓如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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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全家福(廖雯、栗宪庭与女儿)
      


      

    廖雯讲解作品(新西兰)
      

    廖雯讲解作品(新西兰)
      

    中国特“色”当代艺术展现场,右起:新西兰天铂当代艺术基金会董事Wendy Chu、策展人廖雯、新西兰Mossgreen-Webb's画廊负责人Jessica Pearless(摄影:Sait Akkirman)
      


      见到廖雯,第一感觉是她的状态真年轻。一种从内到外的自在放松,在文雅随和、恬然亲切之间,也似乎透出一种民国老式知识分子隐约的韵味。自幼喜爱中国文言典籍,广泛阅读,这样一种书香与艺术并重的气质出现在她身上,也是理所应当吧。
      2017年8月16日晚,《中国特“色”当代艺术展》在奥克兰开幕,百余名新西兰各界人士应邀出席,廖雯一番温文淡雅的致辞,也引发人们的共鸣与掌声。
      一周后,早春初暖的阳光下,她渐次铺开一席谈话,也为我们创造了一场与中国当代艺术的相遇。

      记者:这次展览的感觉,尤其来到现场,细节的冲击是之前我没有想像到的。然而社会上也有这样一种现象,就是有些观众认为当代艺术“不美”,或者“当代艺术奇怪”,甚至“丑”,与一般人对“艺术“所认为的“美”区别很大,这一点您怎么看?
      廖雯:当代艺术与传统艺术不同,它是从自己的角度来找一个切入口来观照这样或那样的现象或事物,但它一定是有个人的态度的,而且一定针对著当代的文化。
      当代艺术主要有两点,首先它是关于当下的,是要表达你这个人生活于现在这个文化处境里的一个态度。
      比如说,人在中国处境和在新西兰处境不一样,和生活在欧洲的处境又不一样。
      再比如在中国,我们还做过西藏的当代艺术展——虽然同样是在中国,但是西藏的艺术家他的处境又不一样,他们面临著汉化、丢失自己语言、民族的文化……,所以他们表达他们的感觉,就和内陆的当代艺术家的处境又不一样,但也就是因为如此,(艺术和表达)才有意义。
      当然,也并非“活著的人”画两笔都算是当代。西方人说的“contemporary art”有专门的定义,一定是你生活在你的当下,对你的文化处境、你的生存处境,有你自己的态度,用你的方式来表达。
      也因此,当代艺术可以使用各种各样的、古今中外的艺术形式,比如工艺的,甚至只是概念的,又甚至是以前认为“不是艺术”的方式,全都可以运用,例如行为艺术的或者甚至是综合的。但最重要的并非形式本身。最重要的是你传达你的态度、你的感受、你的立场。
      所以,有些人如果问起我们说,是举办一个油画展吗?首先油画展这个说法(词汇)它不是当代艺术的。当代艺术的另一点就是语言方式,你可以用各种方式,并且它们是个人化的。

      记者:当代艺术第一是关于当下处境,第二是艺术语言方式的个人化。
      廖雯:而这种个人化就看你自己使用什么方式,视需要可以综合那些能够表达你自己的各种方式。但是,你也一定是综合得好的,就是说这个方式适合你要做的表达。所以,不是油画、雕塑,不再是这个概念————当然,这些传统艺术也可以用,包括绘画和雕塑的方式,但也可以再有其它方式。
      这次展览,我选取的好些作品使用了传统工艺,但又并非是完全的传统工艺,而是创造性选择合适的方式,完成自己的表达。
      像“金白菜”(史金淞-《金蝉脱壳.金百财》系列)。在传统方式中,(这个题材)就是做一个模子,采用一块玉或石进行雕刻。同时,铸铜镀金其实也是一种传统工艺。但这个系列作品当中,是使用真正的白菜作为模子,制成后拿去一烧,在高温里白菜就烧没了,但是那个原来的脉络纹理就特别细腻和真实,然后又镀上24k金。

      记者:非常惊人的逼真,与介绍画册上相比,作品实物更令人震动。而且,当代艺术作品也常常是在观念上“反转”,让你很意外,但去体会它,又觉得很顺理成章,这也是当代艺术跟过去一味讲究“美”的传统艺术,很不一样的地方。
      廖雯:是,它有很多综合的能力。比如说同样是大家日常认知的“白菜”、“金子”,(这个作品)含义很丰富,把最廉价的物品与贵金属结合在一起。

      记者:就像大家说东西便宜就是“白菜价”,而“纯金”就贵重。
      廖雯:然后它把几种概念搅在一起,那样一种暴发(户)的心理,然后又是那样一种富贵梦的乞求心理,而且做的很真,它的传统工艺的使用与转换成自己的语言,很特殊。
      但是他这个的创作过程也非常费劲,做了很多的试验,经历过很多失败。在工序上帮助他的工厂方最后也著急了,人家也没干过这个,在一起就是怎么改又再怎么改,也是费时很久才做成这些作品,除了那些已经被人收藏的,剩下的我都带过来新西兰了。

      记者:就是说,他这一组金白菜(金百财)作品只剩下几棵,此刻都全在新西兰了?
      廖雯:对的,这一批作品就这些了,他又去做另外的其它概念的作品了,他不会重复很多。我记著这个系列可能一共也就20棵左右吧,因为有很多工序中做坏了的。

      记者:这次给我的一个感觉就是,当然一个艺术家,他观念的革新不用说的,但作品的工艺本身也是非常精致精巧,能够想像得出非常磨人。
      廖雯:都非常费劲,像展望的《假山石》。

      记者:那个作品可太美了。
      廖雯:这个非常费劲。它是“拓制”,用的模子是真的假山石,那你不能把它(烧)化了,就只能一片一片地编上号,拓完了拿下来,再一瓣儿一瓣儿焊起来,芯子里面是个空的,然后打磨、拋光。

      记者:那个珊瑚状的假山石,可非常复杂。
      廖雯:作品复杂,工艺就更复杂,特别难做。

      记者:这个作品真是太漂亮了,而且在图片上是一回事,在现场一见还不同,因为一个物体它自身有质感有力量。
      廖雯:是的,因为它是源自真石头的,是把一个真的东西(反映给你)。假山石是造了一道假,然后对著假山石又再造了一道假,他是这样一个含义:我就是告诉你,有负负得正,那么假假呢。而你说这是假的,但这就是现实——现实就是我们已经从自然生活改变了很多。现实社会就是这样的,一个亮晶晶的,不断造假的,但是它却又是从那个(原型,即已经造过假的山石),从那儿过来的,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现实,表达的就是这样的东西。所以它就是需要比较细腻地去体会。
      也因此,为什么我反对使劲儿地去阐释一个作品,你也看了我写的文章——就是中国,现在的处境是一个很复杂的局面。
      所以每一个作品,它的观念,它使用的方式,要很复杂,他不是两句话说完了。

      记者:而且一个作品自身也是多面性的。
      廖雯:没错,所以当代艺术要给观众留有大量的余地,让他们自我去感受,因为观众跟你生活在同样的时代。——而且也没法儿说得太具体。所以,我就想给大家一个理解它们的文化背景,把一个理解中国当代艺术的方式给大家,那么大家想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,这样就不会偏离这个东西的(原本)核心。这边安排让我解说,我就先讲讲中国当代文化的背景。你如果理解了这个背景,再看这个作品,自己就会知道就是这个意思。

      记者:这也是欣赏时很重要的一个,观众自身与作者一样生活在同样的这个时代。
      廖雯:我做的很多展览也都是感受性的,比如很多普通观众说看不懂当代艺术,我先要告诉大家的是,当代艺术并不是那些人们看不懂的油画。有好多“滥”的当代艺术,就故意画那些看不懂的画,但我做的很多展览,我会说你先别这么想,先走进展览感受。然后出来的效果是,很多观众他们看过展览以后很惊喜。

      记者:而如果没有这样一次体会的话,很多普通观众还是会认为当代艺术不美。
      廖雯:对,要么不美,要么就是垃圾。当然,有很多东西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。因为当代艺术和传统艺术,有一个本质的区别就是:它说的美是“真实”,不是“唯美”。
      并不是说“唯美”,并不是这个东西“漂亮”,这些个太容易达到了——它是真实。
      但是,有些人的作品呢,是真的咣唧一脚把桌子踹翻了不管了,然后他说这个是艺术,这不是胡说吗。没理由地踹完不管了,一堆垃圾,他也说那是艺术。

      记者:有一段时间就是这样的作品。
      廖雯:因为很多人看了这样的作品,看多了就觉得当代艺术没有技术含量。谁说的当代艺术没有技术含量?这技术含量复杂了。

      记者:就比如这次展览,子弹把不銹钢板击穿的那个作品,毛同强的《秩序》。
      廖雯:很难做的,都有技术的。而且这件作品跟什么传统艺术表现方式都没有关系,他就是想做出一种他自己的表达。但里面就复杂了,他要计算,这个作品为什么沉重,因为背部木板要有相当的厚度,而那个钢板要到什么程度,才会在枪击后子弹能够留在里面,却不是穿透了飞走了,而且还能打出那样的弹头镶嵌在那里的效果。
      然后呢,开枪的人呢?中国普通人是不能持枪的,所以不是艺术家自己,而是武警在靶场开枪射击,这个也代表了特别含义,因为警方是权力机构的国家秩序里的,然后这样一个光亮的镜面似的表面,看起来很现代很漂亮,它里面设定著这样的秩序,而来到展览时,你每一个人一进展馆之后,你就迴避不掉地被扭曲、被变形。
      他创作中也有失败率,一堆的钢板,打坏了很多就不要了。

      记者:这个作品我有一点比较奇怪,之前我看过说明,但感受不强烈,然而看完展览回来之后,反覆地总是想起它,不能忘记。
      廖雯:你知道吗,这次是画廊较小,不然的话,它这个作品本来是要摆成一个5米乘5米的大型幕墙一样的形式,但这次我带过来只是一部分,毕竟5米乘5米是太多片的钢板,是一整墙钉在一起,让所有观众都不能迴避,没有谁能够逃离,都被映照进去,而且是歪七扭八。它就是让观众有一个现实处境的模拟体验。

      记者:就是这样的一个水月镜花,自己的身上脸上到处是弹孔、嵌著子弹壳,又是各种扭曲,那你去感受,到底哪个是真实的:是你所处的这一边是个真实的世界,还是它那个里面的才是?
      廖雯:然后,所有的人被这样映照以后,强烈地提示著,在你的处境里面,有一个这样的不是一个完全的唯美。

      记者:而且它这个作品,也同样可以说明什么是当代艺术,什么是传统艺术。
      廖雯:当时我还犹豫了一下,但是我觉得必须选择一个,我认为很中国的这种感受,而且非常直观。西方的秩序,比如新西兰,这种伤害性可能还没有这么大,这是非常中国的社会处境造成的。所以我说,必须选选一个这样的作品。你看其它展品都比较轻巧,因为这个展厅稍小,灯光以下高度是两米多,墙也不承重。所以我必须现场调整,安装了墙上这样一溜,地面安排一些,但是要做到每片镜面能水平对齐,在地面上还是非常费劲,反覆调校。
      我在新西兰直觉的感受,人和人之间、人和动物之间、人和自然之间,戒心没有那么大,街上比如人和人之间,当然,有人说会有偷东西的事儿,那么一个社会是会出现这类不好的现象,但是它并没有一些不必要的防备,比如害怕别人要整我一下,互相之间没有中国那样(程度)的害怕受伤的心理,比如人的戒备心强,时不常地还没有伤害到他,他先打(攻击)你一下,过度了,这就是紧张,有那种被伤害的心理反应,一种条件反射。而新西兰这里的人多松快呀,一般人不会想著会怎么样。
      但是,我永远相信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,中国目前的状况是处境造成的,绝不是人自身,只是因为如果他不提防著,可能就会出问题。
      而我认为也不是说你有办法去怎么做,它就存在那样的现象,国家就是这么大,历史就是这么复杂。

      记者:可能我们能做的就是“知道”,就是“观照”。
      廖雯:对。所以,好的艺术家都不会在里边态度很明显、立场很明显,不会有一个特别固定的结论,我创作它就是为了干嘛。好的艺术都不会那么直接,它就是表示一个态度:我现在有这样一个感受,让我疼了。

      记者:我“看见”。
      廖雯:我“看见”。大家也都“看见”。
      比如杨光《有机生活》,有机瓜果的作品。他的痛点就是他们家是广东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,离他家不远的地方从80年代开始就是一个电子村,当地一些人堆放电子垃圾,把里面含的金属,铜啊银啊拔出来然后拿去卖。污染得很严重,青山绿水全都变样了,这是他一个特别强烈的痛点,所有的生态都严重地被现代垃圾给污染破坏了。

      记者:他做成“金苹果”,多么漂亮,金灿灿,仔细一看,实际上是全是线路板零件拼成,很残忍。
      廖雯:而且这个作品也是很费劲完成的,小小的一片片儿,一点一点地焊。

      记者,这一批展品很精致,还有沈岳的《瓷桃花》,每一只的质感,沉淀淀的,很软和的。
      廖雯:因为它是逐个手工捏的,他用的陶土和釉色都是最高级的材料。每朵都不同,烧制中如果烧坏了那就烧坏了,他全部是这种蔫蔫儿的花朵,也是一种他的感受,就是现在这样的社会状态,繁华,茂盛,绚烂,其实是乱糟糟的,不是精致的。这次带来是50朵。去年我们展览时我请他做上千朵,但是他说弄不上,因为老会烧坏,展览之前他做了800朵,但是展出只有600朵。它那种需要是强势的、一大片的才可以,又很绚丽光彩,又很烂。

      记者:那么人们陷入花阵当中,满眼灿烂,又残败——现在大家都在说的“盛世”。
      廖雯:就是这意思,“盛世”,“盛”过了。

      记者:我很感慨,让知识分子去讲这些,和艺术家去讲,还又不一样。
      廖雯:他自己就叫做桃花源,但实际上现在的桃花源是“失乐园”,它不是真正的桃花源那样审美和工艺都很高级的,它并不是这样的,而是已经变成了一个混杂的烂糟糟的。
      但是又还生机勃勃,还绚烂,这就是要让你感受中国现状就这样了,你拔离不出来。你很难说这个情况到底怎么样它,但是它这个阶段就是这样,呈现它就是这样呈现,艺术家只是把他的感受强化,让你感受到。

      记者:还有一个问题,我们也有这样一种感觉,中国的当代艺术墙内开花墙外香,其实这样延续了很久,您又怎么看?
      廖雯:这个局面是官方原因造成的。全世界发达国家的主流艺术都是当代艺术。但是呢,中国的官方的主流艺术是另外一种东西,所以,当代艺术在中国,它本身直到现在都不是主流艺术。
      但是国际上是,所以中国的当代艺术,从一开始就是跟国际的当代艺术圈儿走的。
      中国你知道的,官方是美协的,那是他们的主流艺术,各种领导职位,有另外一套系统,这就是中国的主流艺术,官方认可的。
      但这是中国非常奇怪的一个现象。因为世界上发达国家的主流艺术都是当代艺术。
      中国好像已经发达了,而且是一个大国,可主流艺术不是当代艺术,也没有基本的这种自由,你不能想怎么做就怎么做,一会儿说这不行那不行。

      记者:那么整体上,艺术是停留在传统艺术,主流艺术远远不是当代艺术。
      廖雯:所以我们以前早些年是被迫送出国去,因为你要去跟国际对话。最早出去的时候我就写了一个墙里开花墙外香的文章,但是呢,那个时候我们真想跟国际的当代艺术接轨,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人,要做的事儿。
      中国当代艺术是在93年集中走出去的,之前是我们自己做了很多年,而现在出国的机会很多,每个人都自己出去做展览,但是,当年我们93年是打出了一个集体的中国当代艺术形象,做了一连串的展览,包括悉尼、德国、威尼斯等,所以国际上一看,跟他们完全不一样,意识形态和他的处境表达的都不同,所以当时都挺轰动。张晓刚他们都是那时候出去的。在国际上还是很有地位的,一下达到了跟国际对话的这样一个层面。
      而这种中国当代艺术的集体的走出去,中间空缺了约十年,现在我希望重新做这种集体的向外走。

      记者:就像这次这样的中国当代艺术的群展。不过,西方观众当然是非常熟悉当代艺术了,那么对于中国的、华人的观众或受众,您认为将来会是怎么样的走势?
      廖雯:我的一次当代艺术展,在国内的今日美术馆因观众要求而延期,那是档期很满的展馆。所以不能小瞧观众,那是没给人家好东西。所有的欣赏、教养啊,是建立在给人家看过好东西、试过好东西,才具备起品味和教养的。你啥都不给人家,每天给人家看的东西不好,你怎么能要求人家水平高、懂得你啊。所以,得弄点好东西,看多了人家都懂。

      记者:所以为什么总说“要多看作品、多看作品”,看多了就会鉴赏了。您对受众一面也是很乐观的。
      廖雯:是的,你说让人家吃糠咽菜一辈子的人,面对新的品味的时候,他怎么不会感觉奇怪?好的品味就是要慢慢去培养、去培育,也所以,那我们(做展览的人)就多弄点好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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