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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2月1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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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D03版:先驱文化
天际线下的沉沦
 作者:汪十句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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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大家都在评论北京的“亮出天际线”。
  司机抱怨分不清楼宇找不到路,市民对光秃秃的楼顶街市表示审美不能,又对将来极有可能出现的千篇一律忧心忡忡。
  连检察日报都看不过眼,发文质问,这种“运动式执法”于法何据?先前的牌子是按以前规范立的,现在规定说变就变,是否合法合规合理?造成的损失谁来补偿?
  海淀区终于坐不住了,率先发了个暂停通告。
  不过,先说另外一件事。
  是苍穹之下,一场闹剧,教人啼笑皆非,细思却极恐。
  ▼▼▼一个月之前,双11晚会,马首富携他得意的《功守道》一众主创登台。
  娱乐圈一众大佬笑容諂媚如花,极尽讨好之能事:“您真是一个被生意耽误的文艺青年啊,什么都会”。
  这部众多打星硬汉排著队在马首富的骨骼清奇面前翻滚跌倒、辗转承欢,令人不忍直视的奇葩影片,就不多说了。小时候被欺负怕了,有这种梦想也是人之常情。有钱了,买得起胶片,买得起巨星配戏,那就拍出来嘛。
  电影就是圆梦的嘛,别逼人看,让别人做噩梦就好了。
  单单说这现场,大家如此热情,马首富自然不能拂了大家的好意,欣然开嗓,一首即兴金曲,《嗲嗲嗲嗲》,举座皆惊。
  甄子丹奋力吞下个苍蝇挤出笑容,华少和黄子佼諂媚的令人无法直视,妮可尴尬的抬头看天,塔麻来走个穴吸个金还真不容易。乐队使出浑身解数,满头大汗的追著这首没旋律没乐感的金曲,想让它显得稍微像音乐一点。
  据说这场晚会花了上亿,亿金不买美人笑,就买爸爸自己笑,当然你们也不白赔笑的。
  像是他和王菲搭伙唱歌,乐评人写出“一方率性空灵,一方洒脱自然,共同谱成属于这个时代的江湖行吟之歌”,多不容易啊,当然要大大有赏了。
  霍霍娱乐圈倒也罢了,马首富却并不甘心,他是文青戏神歌神,还是艺术家呢。
  2013年,马首富泼墨,一幅画作玄而又玄不知所云,淘宝加价延时63次,最终拍出242万。2015年,马首富和曾梵志合作的油画《桃花源》,拍价扶摇直上3600万。
  2014年,马首富挥毫写就一幅蛐蛐鱔鱔的“话禅”,羲之吐血,真卿咬舌,却不妨碍浙江永利董事长周永利以468万元拍下。
  甚至还有艺评人张罗要给爸爸开宗立派,马体,蝌蚪体……如同嗡嗡飞舞的苍蝇,扑上追舔残留的肉渣。
  有钱了,任性了,想让自己年少时没有实现的梦想一个个都能成真,这也是人之常情。
  贩夫走卒尚不免有次想法,何况首富,砸点钱玩玩票,有什么呢?
  关键是这票玩的太大,玩的太真,趋之若鶩者的諂媚表演如此逼真,都是演技派,怕是连马首富自己都当了真。
  这还不算最可怕。最可怕的是,连我们这些看客,我们的孩子,都当了真,真觉得这就是艺术,这就是美。
  应该承认,审美是主观的东西,受时代、民族、历史、阶层各种因素的影响,受个性投射的左右。但多少年人类金戈铁马,文明大浪淘沙,总有些基本的共识,基本的底线。
  “马体”,“蚯蚓体”,不美,不是艺术,至少在我们生活的世代如此。这是底线。
  而即便艺术、审美始终摆脱不了商业和金钱的影响,甚至左右,这种影响,也绝不应该是这种粗暴的、生硬的、毫无节操的,直接将自己的恶劣品味拋出,任各怀鬼胎的最追捧者以肉麻阿諛包装,再以金钱裹挟的强大影响力,流毒天下,貽害无穷。
  金钱在艺术和审美面前,应该保有一点点哪怕最基本的敬畏和克制。这也是底线。
  对金主而言,对艺术保持敬畏和克制,尊重艺术家的节操,也是你自己的节操所在。
  相反的,一把钱砸过去,大家把节操卖给你,你的节操也同归于尽了。
  节操这个东西,在心里就是灵魂,拿出来卖,那就是屎。
  ▼▼▼说起金钱和艺术,或者说金主和艺术家之间的关系,读读历史吧。
  乔治桑和肖邦的年代太遥远,已星散无形。
  就说说前几年吧,日本经济起飞年代的“印象派泡沫”。很多人以此给马爸爸辩护,以此证明金钱介入艺术乃是人间常情。
  是常情不假,但日本土豪的介入,和马爸爸的介入方式,毕竟有所不同。
  20世纪80年代末,日本经济泡沫达到顶峰,东京地价超过美国全国,日本土豪在全球范围内大肆购买资产,也包括西方艺术品。而印象派和后现代派作品,特别是梵高,成为日本土豪趋之若鶩的首要目标。
  1990年5月25日,星期二,纽约佳士得,梵高的《加歇医生肖像》以2000万美元起拍,现场十分热烈,价码在100万美元一次的举牌中节节上升。落槌一刻,成交价达到8250万美元,全场哗然。
  这一价格达到此前梵高个人作品成交记录的两倍,也创造了当时全球艺术品拍卖最高纪录,并稳坐宝座14年之久,直到2004年5月5日,才被毕加索《拿烟斗的男孩》以1.04亿美元击败。
  第二天,日本第二大造纸商——大昭和制纸名誉主席斋籐了英以傲视全球的气概宣布,他是幕后的真正买主,成交价是他起先预估的两倍,但他不在乎。
  斋籐了英说,我的原则是得到我想要的,不管花多少钱。
  两天后,还是这个斋籐了英,在纽约苏富比豪掷7810万美元,拍下雷诺阿的《煎饼磨坊的舞会》,彻底改变了印象派作品的市场格局。
  这只是那个年代日本土豪全球买画的一个缩影。土豪豪掷千金的背后,是日本经济泡沫一般的迅速膨胀,也有日本人的复杂情绪,希望以此宣告自己重回世界舞台中心,一洗二战战败之耻。
  满满自信和深深纸杯的夹杂体,这就是“大和民族的伟大复兴”。
  日本土豪纷纷选择印象派,既有个人喜好,有随大流的因素,也有其中符合艺术逻辑的必然。印象派在形成过程中,受到了日本浮世绘的深刻影响,由此,也使得日本人产生了天然的亲切感。
  日本商人对印象派的喜好,其实在一战之后就开始了。1920年,日本川崎造船所社长松方幸次郎,提了一瓶1808年产拿破仑白兰地去拜访莫奈,一口气买下18幅莫奈画作。他自称“艺术门外汉”,但他希望让没有能力去欧洲的日本年轻人,看到名画真迹。
  而在纽约拍卖市场叱吒风云的斋籐了英,则留下了这样一句名言:在日本的房子里看雷诺阿和梵高真好啊!”
  这是八十九十年代题本土豪的共同梦想。
  1987年,日本画商真田一贯组织了18名年轻富有的日本企业家飞赴美国,开始了一次艺术学习和购买之旅。一趟下来,这些门外汉变成了疯狂的艺术品爱好者。当年苏富比秋拍,最贵十副印象派画作,这群日本人买下了五幅。
  当年3月10日,起拍价500万英镑的梵高《向日葵》,被安田火灾海上保险公司董事长后籐康雄,以2250万英镑购得。
  1988年11月28日,毕加索名作《杂技演员与年轻小丑》,被三越百货以2090万英镑买下。
  1989年11月,西武百货买莫奈名作《睡莲》,出价13亿日元……随著日本泡沫经济的崩溃,这一世界艺术史、特别是艺术品交易史上前所未有的宏大篇章,终于落下帷幕。不少画作沦为银行抵押品,或是回流欧洲。而艺术品市场一时间陷入沉寂,彷彿倾尽全力巫山云雨之后的漫长不应期。
  这个市场再次被撩拨得风骚火辣,是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。
  那时候的金主恩客,早换了中国土豪。他们更加财大气粗,艺术鉴赏眼光更加扑朔迷离,他们的背后,是更加强健的经济雄起,和更加百感交集的心态。
  今天我们说日本的“印象派泡沫”,很多时候都是负面评价,认为这种风潮浮躁、偏颇,铜臭味太重,弄坏了艺术届的整体氛围。而且过于偏重某个流派,对其他的流派来说形同打压,日本的本国艺术潮流也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。
  但土豪们高价抢购的艺术品,毕竟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,真正的艺术品。浮躁的风潮背后,日本人对艺术的鉴赏兴趣和环境,也逐渐建立起来,并没有随泡沫的破灭随风而逝。
  土豪们也并非只是把名画藏之私室,它们在国立西洋美术馆,在石桥美术馆,在大原美术馆,在各大银行的艺术馆,在很多偏远的不为人知的私人美术馆;她们滋养了日本的艺术家和普通国民。
  而最关键的一点是,即便在泡沫最为疯狂、土豪们最不可一世、认为自己无可不能的年代,即便很多土豪家学渊源、艺术修养不低,甚至受过专业艺术训练。
  他们能做的最大胆的事,也无非是不惜代价追捧自己欣欣然的名作和流派,绝不是用钱买评论、买追捧、买跪舔,将自己的涂抹作为艺术品,腆颜示人。
  他们充其量影响了艺术流派的格局,却未曾从整体上羞辱艺术本身。
  他们在人类的审美良知面前,守住了基本的敬畏和克制,守住了底线。
  ▼▼▼平心而论,一个人改变了中国经济的形态,也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,值得敬仰。他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了巨大的财富,也收获了巨大的影响力,乃至于是权势,是他应得的。
  但是,如果这财富和权势,成为了不顾底线、毫无责任感,任性妄为,去践踏艺术和审美的资本;对社会来讲,这是巨大的悲哀。
  更不用说,在时下这个社会环境中,这种玩票过火、假戏真做的路数,也会被别的土豪效仿,然后一群群本来就节操存疑的跪舔者如蛆附骨,加上各种传媒狂轰乱炸,时间长了,我们的下一代,可能真被他们教的不知美丑了。
  既在美丑莫辨的环境里丧失了审美,又在指鹿为马的阿諛声中断送了节操。
  纵使经济数据牛的高出天际,可以买下银河系,千年之后,我们这一代人,也难免沉沦为历史之耻。
  当然,说到对审美的漠视和践踏,金钱相较于权力,那有是小巫见大巫了。
  譬如说,硬把这光秃秃的,说成是最美天际线。
  你狠,你任性,你不顾程序,没办法认了,忍了。你非要说这很美,恨不得还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说一遍,又是何必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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