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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7年10月31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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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B02版:先驱文化
人生,一份用非文字堆砌的专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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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上一个周末,他邀请我去到他家里做客。
  与其说是让我去做客陪他喝茶,还不如说,是他需要一个人去跟他一起打开他的话匣。
  泡上一壶都匀毛尖,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,我一句话一句话地听。
  因为是他的原话,所以用的第一人称。
  “跟你讲昨天晚上的事情。现在这个时候,应当是初夏的季节,可是奥克兰却下著比冬天还冷的雨,尤其是夜里,淅沥的雨点打在屋簷,然后匯成雨滴掉落到地上,摔得粉碎,发出来的声音,嗶嗶啵啵,有节奏却没有韵律,就像街边寂寞的马路歌者的歌声,让比夜幕还要孤寂的心情幻化成歌声跃出咽喉,却无人喝彩。
  “知道吗,昨晚,已经过了午夜,我还坐在外面浸泡在夜幕里的阳台上。有人说,听雨是一种境界,今夜就有雨,甚至,楼下花园里就有几株结满了果实的芭蕉。芭蕉叶开始泛黄,垂著头,虽然叶面掛满雨珠,可是我怎么用心用力,也体验不到古人欣赏“雨打芭蕉”的那一种柔绵心情。
  “你在给先驱报写专栏,你知道,我也为一份报纸写东西。昨天晚上,是我为报纸写稿的日子。第二天中午就得交稿,如果完不成,后一天的专栏就得开天窗了。
  “可是,坐在电脑前,我把手放在键盘上,就是不知道应该敲击哪一个键位,才能打出一篇文字来。
  “如果说是江郎才尽,那也对我自己太不公允。因为工作的关系,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人。这些人这些事集结成的每一个故事都荡气迴肠。比如,毛利少年Ria独自走出小镇,要去传说中的地方看外面的世界,可是他的脚步刚来到奥克兰就已经很徘徊;卡车司机Damian午夜回到家,却发现婚床上除了自己的妻子,还有一位女郎。到底发生了什么?这两个人缠绕在一起的画面,太刺激,让他无论如何都不得不相信,这个女子就是夺走他妻子的人;身为官员的W先生,从国内来到新西兰看望自己来留学的女儿,可是,却被女儿寻找各种奇葩理由不见面。终于有一次,他在新西兰唯一认识的人,一位昔日的同事打听到他女儿的消息,可是到了那个地方,朋友打死也不让他进去,说走错了,把他死拉活拽带走了。因为那栋楼的上面写著大大的Massage的字样。就这样,那位昔日的同事宁可被W误会为不帮忙,也不想让残酷的事实戳破W先生的梦,因为W先生一直认为,自己的乖女儿已经顺利上了大学,学业一直很忙......
  “我不想打开那些如同潘多拉魔盒里的故事,可是该写些什么呢?穷极思绪,也没找到答案,于是打开酒柜,取出一枚酒瓶一只酒杯,来到阳台上,让冷雨捎来的风吹拂著面庞。不知道喝一点红酒,会不会让自己心房里那一扇有些銹蚀的门可以打开一点点,然后,会有一些文字流下来......
  “我不懂酒,有朋友告诉我这个牌子好:Church Road,于是也就买了几瓶放在家里。酒瓶的盖子已经打开了许久,里面的酒应该醒了,我把酒倒进酒杯,酒液咕咚咚从酒瓶里流出,沿著酒杯的杯壁下流,颜色是红的,可是却怎么也倒不出红酒广告里的那种如丝似绸的琼浆玉液的韵律。
  “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酒,是苦的。没有月儿悬掛的天空里,夜用黑色编织成寂寞,无声地呈在我的眼前。放下酒杯,我收下这份寂寞,伴以一支不常点燃的香烟。
  “那时我在问自己:今夜怎么了?一点心情都没有想去写那些别人的故事,却神差鬼使地把目光回向了自己。二十年前,自己怎么就从遥远的国内来到了这个地方?生命的前二十年,是上天嫌我在人世间吃的苦还不够,才没有收走这条卑贱的生命,让我踉踉蹌蹌、勉勉强强活了下来;接著,便是几十年的颠沛流离,一直到今天,流落到这个小岛,在这样的屋簷,在下著雨的夜里。
  “我老家是一个少数民族地区,当年的乡人们,用山歌来稀释在田野劳作的苦辛,用小调来排遣于大山行走的孤独。以至于那时的小村男子,如果不会唱几首山歌,篤定是找不到媳妇的;在这样的山野里被这样的环境浸染,我的歌喉也能引起布谷的共鸣,也会惊飞枝丫间栖息的小鸟;有时在这个城市华界的某些场合被死拉活拽非得来两句,唱毕,有些人们以为这这应当是天外的声音,殊不知是每一个苗乡少年都必须掌握的些小技艺。
  “可是,这一切,并没有为我的生活换来任何助益;
  “前几年,我涉足教育培训,回国创立公司,足迹踏及十数个省市,做了千余场演讲,被吹捧成“XX家”,可是这条路也并没有越来越宽,最后落寞收场;一来是有医生警告我继续这么下去将变成哑巴;二来,当我发现自己声嘶力竭謳歌的那些人,却并不那么荣光,甚至满身齷齪,就再也没有让自己再去吞食这样的苍蝇;
  “偶然的机缘,被两个最信任的人邀约,我与他们合作在某省创立工厂。我以为,这是个契机,或许将改变我生命的轨迹,可是,没想到的是,我信任了两个最不该信任的人,最后事败梦碎,我不得不赤条条鎩羽而归......
  “于是我开始在问自己二十年前就该问的一个问题:当年携家带口漂泊到这里,到底是一件做对了还是一件做错了的事情......
  “我的那些梦呀,紧赶慢赶都没有来到我的身边,到底去了哪里?
  “给报纸写专栏,与其说是展示给别人,还不如说是写给我自己,这年月,还有几个人看报纸?或许,人活一辈子,也就是在写一份不是用文字,而是用汗、泪堆砌的专栏。经济越来越发达,世道却越来越没意思,今日的我宁愿钻回过去的年月,回到那些时光,让自己也成为故事,无论深沉还是肤浅......”
  我几乎一直在听他说,一句话都没说,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。其实他也不需要我说什么,他只需要一个人听他诉说。
  当把那壶都匀毛尖喝得完全没有了茶味的时候,我跟他握手说再见,回到了自己的家,也是彻夜无眠......

  (2017.10.29新西兰奥克兰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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